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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之罪【序】

【一】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不相欠!”
奈何桥边,泉水潺潺;来自两界的风吹打在脸上,生疼而阴冷。
我努力将嘴角扯起一个决绝的弧度,笑出两分惨淡、八分自然,却不小心念出了狗血剧里的台词,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还好,马上一切就要结束了,至少现在,我还有卖狠的资本。

他垂着眼不言语,霞光披散下来,柔和地环绕着眼前人的身躯,模糊了伶俐的轮廓,映出他好看的眉眼。
我的老心不受控制地一跳。最后一次了,我想。耐心等着他配合我演戏,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好。”

我看到他抬起脸,由于背光的缘故看不清表情,但我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伴随着这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字,猝不及防地撞向我,又弹开去,再一次狠狠地缚住我的五感……绕梁三绝不过于此。
我猛然间顿住,就这样目送着眼前的黑影渐渐缩小,直到视野难及。
该死的光晕反而让这个过程显得异常清晰。
过了良久,我才嗤笑出声,“等到了,又送走了,到底……还算不算等到了呢?”
没有回答。
一个过路的鬼差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秩序井然的队伍,意思是 : 公子,别参禅了,过桥吗?
我踩着比鬼还轻浮的步子走过去,又被黑白童子推着往前,坠在了队尾。
走吧走吧,我对自己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看好戏的云彩。

【二】
队伍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孟婆正静静地熬着永远也熬不完的汤。

轮到我的时候,她将碗递到我跟前,我注意到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

我盯着碗沿泛黄的缺口出神。注意到我的停顿,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一改先前的不耐,竟也笑出了几分少女的娇羞,“最近这两百年……经费比较紧缺,要怪也得怪那玉帝老儿,分配给我的资金还不够买那鬼市新出的琼花酿皂荚套装的!”
我尝试牵了牵嘴角,企图使出那能迷煞前世万千少女的杀手锏给她回应,可惜失败了。
还好这老太婆也是个心宽的主儿,估计是瞧见我这丢了魂的模样,推测出了几分原委,只听她接着道 :
“快喝了吧,公子,上辈子所有爱恨情仇、七情六欲,喝完就全忘了,下辈子回炉重造,我瞧你如今这副模样依旧气度不凡,来世定能继续投个好皮囊,再找个好姑娘……哎哟!”
我就着她的手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味道竟比想象中要好一些。恍惚中,却听天边飘来一声沧桑遒劲的“且慢!”
没想到这汤后劲这么大,才刚喝下去就产生幻觉了……我迷迷糊糊地想。

【三】
要说这因果轮回、前世今生的数理,且把那生死簿翻上三番,天干地支滚上九轮,往后倘若遇上个不懂行的惜命富鬼,讹……哦不,赚他个几十两银子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那是算命先生干的勾当,我等文明人尚且压下不提。
可世道就是这样,就算你不想也不问,命理老儿的罗盘也会自个儿转,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谁也由不得谁。
本公子上辈子乃是当朝户部侍郎的独子,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气”。六艺说不上样样精通,至少也能通个七八成,剩下两三成纯靠嘴皮子功夫,也能跟你聊上一宿——这个一宿可不是虚数,京城里出了名的“文清一盏灯”说的就是本公子。
文清馆,便是这儿有别于“怡红院”的另一逍遥之所,也就是所谓的南风馆。
然而本公子跟那些流连于淫声浪语和姣好皮囊的腌臜货们不同,要知道断袖断就断了,但要断得有品。就像本公子,每每踏进勾栏院,那些上一刻还媚如春水、香肩半露的姑娘、小倌,下一刻便会有小半停下手中的活计,巧笑嫣嫣、半躬半伏地前来欢迎本公子。本公子当然浅笑回应。随后,转身,上楼。老鸨熟练地领着我进入雅室,泠泠琴音瞬间入耳,飞速洗去了一墙之隔的脂粉气。

眼前这几位主,可都是常常上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倌。
这才是本公子的真正乐趣所在。
夜半十分,点起一盏煤油灯,斟上两碗桃花酿,从野史谈到当朝,再从古籍佳作谈到民间小话本,情至深处,或是因为光影朦胧下更显佳人出尘风姿,倾身而下一亲芳泽也未尝不可。只不过需记得,莫要用专便可。

可这变数要来,又怎会有预告呢?

【四】
“这是喝了还是没喝?”
“当然喝了啊,没看碗都空了吗!”
“那岂不是……”
“忘了好!忘了前尘,一身清净。到时候玉帝给他布置个苦差事,他还当自己是几世的神仙命格,这不下个凡历个劫,家常便饭嘛!”
隐隐约约的人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身子像是浮在云上,又像是漾在水里,分明没有力气动,头脑却时轻时重的,没个安分。
原来投胎也这么累啊……
突然,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我不得不握紧了拳企图找个支撑,没想到这一撑还真给我找到了身体的存在。
“醒了,醒了!”
“快去通报玉帝!”
还能听懂人话,是不是说明这一世至少不是畜牲道?

甫一睁眼,久违的光线便止住了我的胡思乱想。只见眼前是一派镂簋朱红、山节藻棁、仙气飘渺……嗯?仙气?
两个官员模样的人架起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拉住其中一个人的衣摆,只听他回头道,“公子莫怕,是玉帝老人家招你去坐坐。”
“……”
我被抬上了大殿。
四周布景更为辉煌了些,只是满满当当的,站满了穿着华贵的人。我见过我爹上朝,就是打扮成这样,再整出一脸肃然,方才踱着方步出门。可这些人身上明显多了点什么,我脑子混沌,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等等,……我爹?谁爹?
熟悉的痛感袭来,只听上位者终于开了尊口,却一下炸了个惊雷 : “凡人颜淮,结党私营,谋财害命,嗯……还有始乱终弃,在凡间京城影响恶劣,现特此通报天庭,予以惩戒,你可知罪?”

【五】
我感觉脑子愈发混沌了。
仿佛有两个时空在自己轮轴转,分不清年月变迁,前因后果;甚至记不起上一刻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魂一入定就来到了这么个只在小时候的连环画里看到过的场景。天庭?玉帝?是不是马上太白金星和红孩儿也要出场了?
“无视圣上责问,罪加一等!”
低头、皱眉,按住额角做头痛状,来吧,看看谁拗得过谁。
“禀告玉帝,他喝了孟婆汤,上辈子的事怕是全忘了。”
“属下无能,未能即使制止,请陛下恕罪!”
上方沉默片刻,终是道,“罢了,你们先退下罢!”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好戏才刚刚开始。
又是许久不见动静,这种场面我倒是不怕,只是那罪名让我莫名其妙,正思量,一双云纹龙鞋进入视野,我赶紧恭敬起身作礼。
“免了,”玉帝道,“朕虽不知你这副模样有几分真假,但无妨,底下的皇帝老儿算是将白头签递到这儿来了。”顿了顿,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随后道,“文书上称,你惹得朝廷大理寺卿的公子放弃大好前程,背着家人投笔从戎,在外其间却与你往来密切、言辞恳恳,情真意切不似作伪;经查实,尔等往昔早有勾结,对方甚至将刑部审案细则些许透露于你,严重威胁朝堂公正。数月前,传来其人前线被敌人毒箭所伤的消息,气息奄奄之际没能等来你的回信,一夕间便撒手人寰。大理寺卿悲痛之下一举将你的劣迹昭告皇帝,请求以蛊惑之名从严惩治。”
说到这儿,我整个人已经从最初的震然,变成了荒谬不屑,最后是看好戏的津津有味,就差上盘小点以解口闷了。
“谁知,等到要核查你的身份时却发现,你早已杳无音信多年,现在你来到这里,还是向判官借来生死簿查得的下落。”
“你可知违背阴阳平衡,擅自逗留三生石畔又是何罪?”
“陛下……”
“既然你都忘了,那也正好,趁你在重新投胎前将你召回,也算是你的命数难违。”
“下一世,便当作你的赎罪吧。”

【六】
我第一次知道命格还能这番讨价还价的。
只见那玉帝老儿挥了挥手,招来刚才的两个天官,低声吩咐了两句,就腾云而去了。

我无比自然地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他们。

先前出声安慰我的那位天官像是个好说话的,见状便回以一笑,率先开口道 : “玉帝吩咐了,公子下一世随凡间贴身仆从命格,终身服侍一位命定状元郎考取功名,也算借以为朝廷出力,同时磨练心性,以赎前孽。”
“好说好说,”我惊觉自己也有如此随性的时候,做个仆从没什么不好,勤勤恳恳、与世无争,况且主子还是个日后的状元郎,这岂不是意味着半大可能就是个书香门第?那小爷我可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
不知为何,谈及此,一种亲切感便油然而生,就好像前世已然琢磨了千百遍的东西摆在眼前,只差一步便能触及……
“既然公子准备好了,那请允许我们重新准备,送公子启程——”
“唉唉,等会儿,”我抢先一步迈到跟前,压低了两分声线问,“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就算我上辈子的那些个罪名成立,那也是人间皇帝管的事儿,玉帝为何……?”
“无知者无罪!你还嫌罪名不够多么?”
“没事的,是这样,前些日子玉帝他老人家从西海龙王那得了一副白玉棋子,天庭诸神满足不了他的好胜心,便突发奇想打算下凡找你们皇帝过过棋瘾,谁料,输了个精光!这才不得已答应了对方一个要求……”
“……托天庭惩治我?”
“说是大理寺卿深得皇帝重任。”
……
好好好,逃得过老黄,逃不过命格,认了认了!

【七】
闰月,季春
这个时节正是莺飞草长,百花争艳的好时候。堂前杏花初放,一夕吹落,便如繁星落雨;柳枝抽芽,若是幸得煦风拂面,影影绰绰间更是像亲临了天界一样,说不上的飘渺,说不上的惹人心痒。
就仿佛屋内这颗按不住的躁心似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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